作者:活着的灵魂
(本文截选网络连载小说《活着的灵魂》一文,该文点击率创肝胆相照原创类之最)
二十几年前,人们对乙肝多不了解,但对乙肝也不如现在般残酷!
大概我两岁左右第一次被查出HBV以后,母亲的心就已打下沉痛烙印。虽然那时,她不很清楚乙肝这个病到底有什么危害,但她认为,有病,就一定要治,治病,也非吃药不可。直到现在,母亲也还天真的认为,乙肝是可以吃药根治的。
那时我有个亲戚在卫生所工作,有一阵他告诉母亲板蓝根冲剂可以治疗乙肝,于是母亲买了很多给我冲喝,那种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结果当然很不理想,但母亲没有放弃,一直在期盼奇迹的出现。她经常从各种途径搜寻各色治疗乙肝的医院和药方(我的家乡是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在那个资讯落后的年代,这些信息搜寻起来实属不易)。
隔上一段时间,母亲就会让当采购员的父亲出差时,顺路买些药回来吃,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现在回想起来,母亲所搜集的治疗乙肝广告,无一例外不宣称大小三阳可以全部转阴。不知道小时候我吃了多少这样的垃圾药,幸运的是,肝脏没被这些所谓转阴药整出什么异常!我理解母亲的苦心,也庆幸母亲没有生活在大城市,要不然那数不清的包治乙肝的广告会让善良的老妈很受伤的!其实,在没有上大学以前,我对乙肝的认识程度也一样几乎为零。幼时傻的可爱,想着肝炎就是肝脏发炎了,吃点消炎药就好了,于是偷偷吃了好几次。看见84消毒液的说明书,有杀灭肝炎病毒的作用,也有过喝下去的冲动,不过闻起来味道似乎不理想也就作罢了。现在想想,仍是一身冷汗!
母亲后来被查出来也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在那之前她从未检查过。一个给我看病的医生听了我的病情和家族史以后断言:我的乙肝是母婴传播。我的母亲却一直坚持我的病是小时候住院,医院消毒不彻底感染的。那时的注射器都是随便用酒精擦擦就重复使用的。不过这些都是查无实据的过去式了。母亲一直没把自己得病的事看的多严重,甚至从来没有复查过。但对我的HBV却异乎寻常的重视。印象中她自己也吃过一段时间药,不过很快就没有再吃,我想经济方面应该是最主要的原因。
一直到现在,母亲也没有放弃给我治愈乙肝的希望。给我打电话时,常会提起她最近在电视上又看到的某一乙肝广告效果如何如何好,而且她打电话问过了,说他们可以把药直接邮购。我告诉她那家医院早被证明是骗人的,她不信:那可是**卫视做的广告呀!我很愤怒也很无奈:在金钱诱惑面前,做虚假广告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善良的母亲一方面执著的为我寻医问药,另一方面,也小心翼翼的保护着我的隐私。虽然在治疗方面,母亲没有取得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但后者,到现在为止做的都很成功。母亲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实质性的帮助,也许正是母亲的煞费苦心,才造就了我如今还算平静的生活,也培养了我还算平静的内心。
高考的时候,我回到家乡所属的县城参加统考,但体检的问题一直让我很烦。母亲找到一位远房亲戚,费尽口舌,终于托她帮忙搞定了体检。为了疏通关节,也为了感谢她,母亲拿出家中不多的积蓄。
上了大学,学校要求入校体检,母亲辗转找到一位能人,通过周旋和送礼,总算又过了一关。
工作后体检,也是母亲想方设法“疏通”“理顺”的。因为这是决定我终生的大事,家里不惜血本,直到现在,母亲仍不肯说出当时花了多少钱,她怕我难过。因为我一贯很节俭,也可能怕影响我以后的工作情绪,因为那个收钱的和我在一个单位。倒是父亲透露给我一点口风,伸了一个指头,我当时差点气晕,那可是我的家人不吃不喝将近一年的工资呀!我心疼钱,更心疼父母的劳动!可气的是,拿钱的那位,似乎抓住了我的把柄,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对我呼来喝去,倒好象我们亏欠他一样!我身体一直很好,中学时还是校队的成员,现在经常熬夜第二天依然精力充沛.父亲20几年来每天和我们在一起吃饭也没被传染,我相信自己完全胜任自己的工作且不会影响其任何他人,可由于乙肝,我变的很现实,很多梦想,都被我彻底放弃了.
朋友曾告诉我:天下对你最好的,只有你的父母。可怜那时的我,还一厢情愿的相信友情,相信两肋插刀的义气,相信爱情,相信山盟海誓的诺言,惟独忽略了那份天长地久的亲情。后来经历了太多的是是非非,才大悟大彻。
年幼的时候,不曾将乙肝当作疾病,很不在乎;年少的时候,不愿提起这个病,每次听到相关的字眼,除了莫名的烦躁,对父母还有一种深深的怨!年长以后,逐渐接受这个现实,父母的关爱,也一点一滴润入心扉。
无数次,作为一个肝病患者,当我的身体受到病痛的折磨,当我的内心受到比肉体更痛苦的冷漠和歧视煎熬,孤独无助的时候,唯一能够倾诉的,就是母亲。
很早以前,不懂事的我将这种倾诉,作为对父母的一种惩罚。真的,我曾经是那样的怨恨他们,怨恨他们没有给我一个富裕的家境,那也就罢了,却连一个健康的身体也没有给我;这种深深的怨恨,一直持续了很久,当怨恨平息的时候,又常常会被生活中不经意的波澜所打破,一次体检,一次歧视,一则肝癌的消息,都能重新燃起我怨恨的情绪。可是,岁月流逝,我也明白,虽然他们没有给我荣华富贵,虽然只给了我可能不同于健康人的身体和生活。但,他们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最无私的爱——这,才是最重要和宝贵的!
渐渐的,我不愿再告诉母亲我所受的委屈,也很少在她面前提起我的病情,甚至在我病的最严重的时候,转氨酶高达九百以上的时候,我也只是告诉她我可能假期要住院,不回家了。虽然我自己都没有把握,我的病情是否可以稳定,但我不希望父母再为我操心。也不愿意看见他们因为我的病,再次自责和痛苦!
我永远忘不了,母亲在听我诉苦的时候,一边眼里含着泪花,一边故做轻松安慰我的表情。我永远忘不了,母亲一边喃喃着:为什么我们这么倒霉,一边给我洗衣服的样子。我永远忘不了:母亲求人帮忙时低声下气的语调,看到电视里肝病广告眼中燃起希望火花的一瞬间……
我已经成年了,以后的路,我要自己坚强的走,以后的风雨,也该由我一个人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