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之恋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12月1日是他的生日。正好日子临近，就把篇作业作为给他的生日礼物吧。

　　《同桌的你》

　　他是我初中的同桌，大家都叫他的外号：和尚。他的这个外号如何得来我们都不得而知，总之是男生给起的，而且尽人皆知。他那时也正象他的外号那样，对所有的女生全部嗤之以鼻，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班里的女生几乎全部都遭到过他的讽刺挖苦，每当上课有女生回答问题出错时，他会在下面冒出各种各样的评语，诸如笨蛋、傻瓜、土鳖、愚蠢。。。而且有时声音还挺大，故意让大家听见。那时候，我们班的情形是男生女生如水火不容，互相绝对不会说一句话。(也许是青春期的萌动受到了压抑而产生的行为方式吧。)初一的第二个学期开学，班里按照规定重新排座位，我“不幸”被安排和他同桌。那个周末我回到家，对妈妈讲述此事时形容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因为我们全班都是住校的，所以同桌就意味着除了中午晚上回宿舍休息睡觉，其它时间几乎都在一起。和这样一个人同桌，我感到自己真的是很不幸。

　　有一天，外班一个要好的女孩把她的日记拿给我看，里面记录了她和一个男孩的恋情，虽然那时我们还都只有十二三岁，但里面的字字句句却深深地触动了我，她问我：有没有一个人让你这样心动？是啊，有没有呢？我问我自己。而“和”的名字一下闪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就在这时，我才猛然发现与他同桌以来，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评语”，好象是唯一的例外啊！这个发现让我兴奋不已，为什么他对我这样开恩？为什么啊？我追问着自己，就象发现了新大陆，也许他就是让我心动的人？刚满十三岁的我从此爱上了他，仅仅因为他没有骂过我！

　　从那天开始我的日记变成了他的行动记录，他今天什么时候去哪儿了，干什么了，说什么了等等，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一眼他的背影，也会如实地记录下来。一直记到了高中毕业，整整五大本！我与他同桌两年半(奇怪，好象后来一直没有调过座位)，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但对他的感情却在他对别人的骂声中越陷越深。

　　中考我们都考入了本校高中，总分我比他高了半分。开学那天我去看分班情况，知道我们被分在了不同的班，我的心里涌起无尽的失望。但是没有想到我们却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他的死党冰和我坐了同桌，而且这一坐就是三年没有变。因为我和冰同桌没有多久就成了非常好的朋友，(至今我们还保持着这份难得的友情)所以不管班里如何调座位，我们就是不换，别人也只好将就我们。和尚课间和晚自习的时候常来找冰聊天，也许是冰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常常会拉上我一块儿聊，随着年纪的增长，似乎也不象初中时那么多顾忌了，于是我们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往。而接触下来，我才意识到，这时的他也早已不是初中时那个象个骄傲的公鸡似的和尚了，虽然那份傲气依然还能感觉到，但更多的是像哥哥般亲近的感觉。

　　一天，我看见冰的钥匙链上有一个小铃铛，十分可爱，就拿过来摆玩，冰说：你喜欢就送给你吧。我不客气地摘下来串在了自己的钥匙链上。他又诡秘地问了我一句：你知道这是谁给我的吗？我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和尚的，于是愈加珍爱。过了几天，和尚来找冰，冰恰好不在，他就和我聊了起来。他看见了我挂在桌子上(我们的课桌是那种老式的可以上锁的)的钥匙链上的铃铛，马上就明白了，对我说：那个铃铛上有一个地方经常会断开，如果断了，你告诉我，我帮你粘好它。后来它真的断了好几次，每一次我告诉他，他都会用心地粘好了再还给我。我每次看着它，就会想起他，其实我心里已经把铃铛当成了他的化身，深藏在了心底。

　　到了高二的时候，我、冰、和尚还有另外几个同学已经成为十分要好的朋友，被同学们称为“八路军”。因为我们是四个男生四个女生，天天腻在一起，同学和老师都议论纷纷，猜测谁跟谁好之类的，其实谁也没和谁好，只是这样在一起，大家觉得开心而已。我们八个人的生日非常接近，于是我们定了个日子一起过生日，互相赠送生日礼物；每天晚自习前我们会轮流请客吃冷饮；新年的夜晚我们没有参加自己班里的活动，先集资去饭店暴撮了一顿，又回校找了间教室我们自己开起了舞会。记得那晚我和别的男生都跳了舞，只是不能和他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和他离得那样近，怕他感觉到我急促的心跳。。。

　　有一天，我们四个女生一起去买参考书，路上有个女孩说了她的一次感情遭遇，她喜欢的那个男生深深地伤害了她。于是大家说起，我们怎么一个也成功不了啊？一定要一起努力，成功一回。她们想到了我，我心里的事她们当然都很容易就猜到了，于是不顾我的阻拦，选了一个代表当晚去跟和尚谈。那晚我在教室如坐针毡，惶惶不安。但是我等来的结果却是：他需要考虑一个月再说。那个被派去的代表说当她告诉他有一个女孩喜欢他，让他猜是谁时，他一下就猜到了。我立刻明白这些年我对他全是错觉了，要不然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虽然学校不让谈恋爱，但明里暗里都在谈，老师也管不了啊。(记得毕业后老师对我们说：你们50%的人谈恋爱了，剩下50%想谈，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学校把中心花园的比较高的树墙全砍了，换成了只有膝盖高的树墙，就是为了“减少犯罪率”。)但是他为什么不干脆拒绝了呢？是不忍心，还是他在抉择？那几天我真的无法面对他，见到他就躲开，甚至连看一眼找找答案的勇气都没有。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冰有一天对我说：和尚让我转句话给你：你和他不合适。那晚我不知是怎么过来的，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那种痛还是太锥心刺骨了，“不合适”三个字在我心里被重复了上千遍，我不知如何渲泄我的痛苦，我在日记里写道：我真想在教室砸它几个墨水瓶！

　　冰看到我从此象变了个人，再没有了往日的风采，他终于忍不住告诉我：和尚其实已经和他们班一个女生好了。刚一听到，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但当冰问我“你没事吧”时，我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告诉他我没事。我知道那个女生在年级里出了名的刻薄，但是却很有男生缘，追她的男生有好几个。和尚能够赢得她的爱，应该是他自身的魅力使然。好在高考一天天临近，我埋头钻进课业里，把对他的这份情深深地收藏了起来，不过我们这“八路军”的感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是集体行动，依然被同学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和他在一起时，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哪怕心里已经痛得快要绞成一团了。他却一如既往地对我，分寸拿捏得和以前分毫不差。

　　《缘来缘去》

　　高考他比我高了七十多分，我们上了不同的大学。但是每年的寒暑假，大家都会组织聚会。因为我的生日总是在春节前后，所以至少每年的那一天都会到我家来好好聚一次。我和他也偶尔通个信，逢年过节寄个贺卡什么的。(记得大一新年他给我寄来的是一张首日封，他说他觉得蹲在地摊前挑贺卡是对我的不尊重。)我去清华找汀汀妈玩时，也会找些“借磁带”之类的理由去他宿舍看看他。记得第一次去他宿舍时，我事先给他写了信，但信里提到不知见面大家会不会“尴尬”。后来真的见面了，他似乎对这个词特别耿耿于怀，再三地问我：你看我们“尴尬”吗？我们其实倒是聊得十分自在开心，这一点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我想大概是时间已经给我的爱蒙上了灰尘吧，要不就是我已经长大，学会了掩饰。

　　那年的寒假，我们在一个男生家聚会，才知道那个女孩把他给甩了。那个女孩考上的是武汉大学，开学没多久就在学校又找了一个，却瞒着他，甚至他“十一”去武汉看她时都没有提。后来实在瞒不住了才说了实情，他痛苦得那个学期DOWN掉了三门功课。那天聚会他没有来，别人告诉我，他正在家里烧他和那女生的信之类的东西。我心里重又起了涟漪，虽然我知道这应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却难免要想入非非了。但是我对自己说，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待，等待。。。

　　一天晚上，我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竟是他和冰，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他们俩一水儿的黑色过膝呢子大衣，象黑社会似地就进来了，我是惊喜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楞在那里，他们却说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想来看看我。。。

　　不久他告诉我他又找了个女朋友，是他的大学同班同学。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那个女生坚持帮他补习功课，那个学期DOWN掉的三门功课，在她的帮助下补考都过了。她还坚持每两个星期帮他洗一次床单，尽管可能还不很脏。他觉得找这样一个也挺好，“至少这一次再失去，我不会再痛苦了。”他这样告诉我。他说我和这个女孩很相象，都是非常“透明”的，“有时透明也很美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对我的看法。他后来很多次带女朋友来找我，希望我们成为好朋友。这个女孩真的是很普通很善良的那种，也许也真的和我很像，但我们当然不可能成为他期望的那样的朋友。他经常也会一个人来我家找我，好象我们有了很多借口来往，交换磁带啦，打游戏啦，甚至是他想吃我妈烧的菜了。但每次都象匆匆过客，来，总是不会提前打任何招呼；走了，也不会说下次来会是什么时候。我就默默地看着他来了，又走了，来了就和他聊得热火朝天，走了，我就钻进自己的房间慢慢回味。我觉得自己就像他生命中的一个看客，什么都是可以让我看的，但我却没有资格介入其中。

　　这样就到了1990年的春节，我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大家又相聚在我家。那天我叫上了我大学同宿舍的两个好朋友，一见面，我赶紧给他们作介绍，当我介绍到我的好友张皓时，他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原来张皓是女生呀，我还以为你终于。。。他看到了我的脸色，说不下去了，那一刻屋里真是静得出奇，我的心里却在翻江倒海。他不知道他的这一句话怎样深深地伤害了我，那已经是近十年的感情了呀，我一直这样坚守着，不都是为了他吗？！他却是这样地不理解，用这种玩笑的方式来调侃，我深深感到自己的这份爱被看轻了，被践踏了，它已经不值得我再去坚守了。那晚，我在日记里赌气地写道：再不去坚持什么了，我会接受从这一天开始的第一个向我求爱的人，不管他是谁。

　　后来我真的就这样做了。大学毕业没有多久，我迅速地和遇见的第一个男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