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生(1)

　　我快迈入50大关时，在思考结扎个问题，前去请教(本书作者)波?库赛特。我是在朋友那里认识他的。和他几次在晚上聊到夜深，看到他是如此专心倾听、谈话及保持沉默，对他非常有好感。他谈到性与情欲的内容，以及他对细节的叙述，让我久久无法忘怀。我在这方面并不自认无知，但他更让我长了见闻，不只是纯粹资讯上的加添，更有新人耳目的联想、思考的空间，外加一点哲学。

　　库赛特是男性器官这一门学科的王子。关于男性的“宝贝”，没有一件事是他不懂的。他的泌尿科专门知识，加上体贴入微的能力，使得他可以深入人性(事实上也可以深入世间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像一位钢琴家，不仅能随心所欲弹奏钢琴，还可以创造音乐。这样的人，在任何专业领域都属于凤毛麟角。因此得以产生这样一本书。

　　没有一本书——或许，除了契诃夫(Anton Chekhov)或威廉?埃尔萧特(Willem Elsschots)的短篇小说之外——可以自称具有完整性。这本书自不例外。随着我和库赛特谈男人及其生殖器的时间渐多，我益发清楚感受到，我对于音调和文章修饰之所知，远多于对自己“小弟”的认识。男人和阳具，两者很难放在同一本书中处理。每一个男人和每一个女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独特的、无法概化的课题和疑问。不过，我喜欢的是，读者读了本书后，透过亲自询问库赛特教授的方式，可以增益自己的故事。或许，如此一来又诞生了一本新书。

　　不过，我们要从起头处开始。不是从我的结扎开始谈——没有一个男人是从一开始就考虑结扎的。一开始，是一个小男生。我向库赛特提出这些问题：一个小男生如何在成人的世界中偶尔感觉到并表现出他的性别，父母和教师应如何以最佳的方式与这个狂飙少年相处。以下几页，简短综合我与他有关生殖器生命成长的往来信件，必须承认的是，进行的节奏稍微紧凑。

　　还有一点请注意：读者应该像喝开胃酒一样阅读这本书，把它当做一杯味道丰富的鸡尾酒，“生命”于其中一章一章开展。而在这当中，我们会看到男人的力量和无奈、他的美和弱点、他的性欲起伏，看到他的阴茎如何挺直又如何沉睡——简单地说，看到他充满甜美和痛苦、艰难和松懈、爱情和无力的生命。

　　※ ※ ※

　　40年过去了，但是我还记得那个从床前地毯上醒过来的夜晚。我很害怕。不仅是因为我躺在床底下，冷得发抖，更因为我的睡衣湿透了。后来，我一直没办法了解我是哪里出了问题使得我尿了床。就我记忆所及，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或许我要再过二三十年之后才会再尿床吧——在此先祝福那些个以后要清洗和照顾我的人。在尿床和大小便失禁之间，存在着一个完整的生命，以及一本书。我请库赛特从头开始。于是他从“父母”开始说。

　　时至今日，少年人依旧是被成长于另社会文化环境的父母养育长大，因此，对于这一项课题，父母常不自觉地在无意中带着抑制和罪恶感来面对他们的孩子。当然，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有关身体和性的规范通常受制于社会关系和习俗，同时也受宗教观念、戒律和禁令的影响。今日，在世界上大部分的地区，情形依旧如此。就算是在最近几十年以个人自由、容忍和开放为特色的西方社会，也经常听到有人呼吁要求更严格的规范、更大的社会控制和更多的权威。对少年人来说，想要在这个摇摆过程中适应良好并找到自己的位置，不是容易的事。我认为，少年人的认同感应该要在身心健康的环境中发展；在这个环境中，男孩子可以多方学习认识自己和爱自己，成人以后也能体会对别人的爱。

　　在这个过程中，父母固然有权利——就算不是义务——去帮助他们的孩子，然而，孩子也有权利在不受影响并符合其所处年代之精神的环境中去形塑他个人的观念。大家都知道，在成长和父母权威之间经常导致紧张。不过今天的亲子之间已经可以讨论许多不久之前还无法讨论的事。我看到愈来愈多父母和孩子之间发展出互相坦白的关系。在坦白、交谈和性启蒙之前，维多利亚时代以来的虚伪姿态愈来愈不能造成束缚了。然而，过去仍然活着。在某些封闭和压抑的环境中，小男孩还会因为第一次的梦遗而被惩罚，也还有女孩第一次来潮时以为自己肚子破掉。

　　我母亲跟我说过：以前，每个星期天下午，外祖父母会带着他们11个孩子，穿着星期天的外出服到郊外散步。如果他们突然看到某一头牛想跟另一头牛玩耍，并且想爬上它的屁股——这时，在家长一声令下，所有的家庭成员就会立即转头看另一个方向。如此一来，当父母的就避掉了令人难堪的问题，也可以防止孩子以类似的游戏方式去做实验。

　　那一段过去尚未远离。我的舅舅们如果互相展示自己的小鸡鸡而被当场抓到的话，会被罚跪在房间角落，用瘦小的双手把盘子高高举过头，跪上几个小时。他们所做的只不过是相当自然而正常的事，人类都会做的事。

　　后来的研究发现，这种压抑教育会产生更严重的补偿性性欲；科学界称之为反弹现象。然而，根本不该让这种现象发生的，因为这会使得罪恶感侵入心灵深处。有些青少年，只因为互相分享第一次的性经验就在学生宿舍遭到严厉处罚，甚至有时在公开场合或父母面前也被辱骂，这样一来，他们长大后，即使他们能善加处理以前的事，常常必须费很大的劲才不会把性欲和罪恶混淆在一起。昔日的罪恶情结，经常会造成对自己不够尊重(包括与性有关的事)、焦虑，甚至导致攻击；而这些是日后造成人际关系问题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