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的城市,凝固的窗口,唯有一位老人的目光短暂地活过那么一阵。
儿子终于忍受不了老张的种种“怪癖”,没等晚饭吃完就当着媳妇和孙子的面发了火。
老张半口饭含在嘴里,半晌才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儿子的脸,然后眼神灰暗地落回到了饭碗里。他硬生生把那半口还没嚼烂的饭咽了下去,默默起身离开了饭桌。老张从卧室吊柜里拿出一个塞着他的衣服的提包,然后看着地板说:“我还是搬回老屋去住吧。”
“就会拿搬回老屋来吓唬人。”媳妇轻声嘀咕着,一扭身进了厨房。
老张的目光从地板的一头移到了门口那一头,然后脚步挪到了门口,换上自己的鞋子,拉开了门。
儿子没有象往常一样地抢走他手中的提包,亦没有挡在门前。老张迟疑了一下,拉上了儿子家的防盗门,拾阶而下。
步行了三十来分钟,老张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老屋。老张站在黑暗里瞅着这间屋子,这是老张住了大半辈子的老屋,他就是在这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屋子里看着儿子一点一点长大,然后又看着儿子离开的。
第二天老张早早起了床,淘了抹布在屋子里擦灰。就那么几件旧家什,却擦了那么久。老张一件件地拿出橱里的东西,擦一擦,然后又放回去。老张没想到儿子小时候玩过的玻璃弹子居然还留在这个橱里,红心的,绿心的,桔黄的,还有黑的,蓝的,一颗颗磨糙了表面,挤在一个小纸盒子里,亲密得象是患难中的一家人。老张拿着纸盒子轻轻晃了晃,它们哗哗地响着,象是惊醒的往事,弹子朝下的一面是清晰的,而朝上的一面却是蒙尘的。老张又淘了淘抹布,一颗一颗仔细地擦着那些玻璃弹子。
老张擦灰的过程中又淘出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儿子小时候用过的望远镜,能看清一百米到一公里内的东西,有些东西太近了却看不清,就象这望远镜,一百米内的东西就是模糊的一片,所以老张站在屋子里把望远镜放在眼前,脚根立在原地身子转了大半圈,却什么也看不清。还有一样东西就是一些老照片,无非也就是儿子的,老伴儿在儿子出世的时候难产死去,说是老伴儿其实还挺年轻的。
可能是没吃东西,又干得太久了,老张开始感到有点眩晕,于是他想搬把椅子坐在阳台上休息,可那把折椅足足让老张折腾了五分钟才打开。老张拉开了阳台上的窗,坐了下来。他的视线刚刚能看到平行于窗台之上的东西。整个城市象是才刚刚要苏醒过来,蒙着一层薄薄的雾。这层薄雾象是把远处和近处的建筑物做了一个清清楚楚的划分,前景,还有背景。近处的一幢楼很旧,其实是和老张的老屋所在的楼房一样的一幢老式筒子楼。老张看到的是这幢楼的侧面,灰暗的墙面有新近修补抹上去的斑驳的水泥痕迹,脱落了油漆的小铁窗或半开着,或紧闭着,楼房的边缘伸出几根晾衣服的竹杆,一把灰灰的拖布搭在上面,或许还在滴滴哒哒地淌着水,他想,但很快老张又认为或许那拖布早已经干了很久了,而且落满了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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