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鱼的故事

　　新浪网友：怒海腥风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在县城上高中，因为离家远，一两个月才回去一次，虽然每次只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要匆匆返回，但那时年纪小，每次回到家都很兴奋。那次也不例外。

　　那天，我回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我一进门就大声说：“我看见村头儿有卖鱼的，今晚咱们就吃鱼吧。”兴致勃勃的我根本没有感觉到家里压抑的气氛。进屋后，见只有父亲一个人，我随口问了一句：“我妈呢？”父亲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闷声闷气地说：“去东北了。”我一愣：“去东北干啥？”“带你妹妹看病去了。”“啥时候走的？”“昨天。兴许阵儿还在火车上呢。”妹妹小时候因患大脑炎留下了后遗症，近几年来病情愈发严重，但因家里困难，一直也没有好好治，这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定是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而钱呢，也一定是借的。我沉默下来，那股兴奋劲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便到院子里抱来一捆柴禾，点着，准备做饭。父亲看看我，说了句：“我转转去。”便背着手走了出去。

　　饭快做好的时候，父亲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条鱼，笑着对我说：“买鱼去晚了，就剩下这最后一条了。”说着，径自去舀了水，将鱼去鳞、剖肚、洗净后，便下了锅。做这些的时候，父亲的神情显得格外认真。当这条鱼被端上桌的时候，说实话，要在以前，我早就美美地先吃上了，可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鱼肉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我竟然忍住了，直到父亲也坐到了桌前，我才夹起一块儿鱼肉，放进了嘴里。

　　父亲爱喝酒，他总说一边吃鱼一边喝酒是他最大的享受。可是这次当他习惯性地拿出酒杯的时候，竟犹豫了一下，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放了回去，只盛了一碗饭，慢慢地吃起来，但那筷子却从未往盛鱼的盘子里伸过一次，倒是不断地对我说：“吃鱼，趁热吃，一点儿别剩下。”我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夹鱼肉的次数也少了许多，等我吃完饭时，鱼才被吃掉一小半。我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酒瓶和酒杯，对父亲说：“爸，剩下的鱼你都吃了吧，边吃鱼边喝酒才对味儿嘛。”说完，我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听到了有倒酒的声音，便透过门缝望去——这一望，竟成了我生命中永恒的记忆：昏暗的灯光下，只见父亲用筷子头儿轻轻地蘸了一下鱼汤，送进嘴里，吧嗒了几下，接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缓缓咽下，然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脸上立刻现出满足的样子，好像正在品尝美味佳肴。我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父亲没有将那条鱼端上来，我也装作忘了它，我想等我走了之后，父亲肯定会吃掉它的。可是，当我返回学校打开书包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个小饭盒，打开看时，我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里面装的竟然是那条鱼，那条被我吃剩下的鱼！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父亲在村头儿卖鱼的地方等了好半天，直到买鱼的人散去，才买下这条被他称为“最后一条”的鱼，而且，还欠了人家五毛钱……

　　几年后，我参加了工作。从第一次领工资起，每次回老家的时候，我都要到集市上买上两条鱼，做得香喷喷的端上饭桌；每次，我都会给父亲斟上酒，而且每次都想说点什么，却每次什么也没说，只是夹上一大块鱼肉，轻轻地放进父亲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