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尝见朱丹溪阳常有余, 阴常不足论, 谓人生之气常有余, 血常不足, 而专以抑火为言, 且妄引<内经>阳道实, 阴道虚, 及至阴虚, 天气绝, 至阳盛, 地气不足等文, 强以为证, 此诚大倍经旨, 大伐生机之谬谈也。何也? 盖人得天地之气以有生, 而有生之气, 即阳气也, 无阳则无生矣。故凡自生而长, 自长而壮, 无非阳气为之主, 而精血皆其化生也。是以阳盛则精血盛, 生气盛也; 阳衰则精血衰, 生气衰也。故经曰: 中焦受气取汁, 变化而赤, 是谓血。 是岂非血生于气乎? 丹溪但知精血皆属阴, 故曰阴常不足, 而不知所以生精血者先由此阳气, 倘精血之不足, 又安能阳气之有余? 由此虑之, 何不曰难成易亏之阳气, 而反曰难成易亏之阴气, 是何异但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乎? 故其所立补阴等方, 谓其能补阴也, 然知, 檗止堪降火, 安能补阴? 若任用之, 则戕伐生气而阴以愈亡, 以此补阴, 谬亦甚矣。及察其引证经文, 则何其谬诞, 若经曰: 阳者, 天你杝, 主外; 阴者, 地气也, 主内, 故阳道实, 阴道虚。 此太阴阳明论言脾之与胃生病有异, 以阳明主表, 太阴主里。凡犯贼风虚邪者, 阳受之, 阳受之则入六腑, 而外邪在表, 邪必有余, 故曰阳道实也。食饮不节, 起居不时者, 阴受之, 阴受之则入五脏, 而入伤脏气, 脏必受亏, 故曰阴道虚也。 此本经以阳主外阴主内, 而言阳病多实, 阴病多虚有如此, 岂以天地和平之阴阳而谓其阳常有余, 阴常不足乎? 勉强引证, 此一谬也。又经曰: 至阴虚, 天气绝; 至阳盛, 地气不足。此方盛衰论言阴阳否隔之为病, 谓阴虚于下则不升, 下不升则上亦不降, 是至阴虚, 天气绝也; 阳亢于上则不降, 上不降则下亦不升, 是至阳盛, 地气不足也。此本以上下不交者为言, 亦非阳常有余, 阴常不足之谓也。且下二句犹或似之, 而上二句云至阴虚, 天气绝, 则何以为解? 此更谬也。以丹溪之通博, 而胡为妄引若此, 抑为偏执所囿而忘其矫强乎? 余陋不自觉, 而念切在道, 故不能为丹溪讳而摘正于此, 犹俟高明之评教。
2. 丹溪相火论曰: 五行各一其性, 惟火有二, 曰君火, 人火也; 曰相火, 天火也。 火内阴而外阳, 主乎动者也, 故凡动皆属火。天主生物, 故恒于动, 人有此生, 亦恒于动, 其所以恒于动者, 皆相火之所为也。故人自有知之后, 五志之火为物所感, 不能不动, 为之动者, 即<内经>五火也。相火易起, 五性厥阳之火相扇而妄动矣。火起于妄, 变化莫测, 无时不有, 煎熬真阴。 阴虚则病, 阴绝则死。 据丹溪此论, 则无非阐扬火病而崇其补阴之说也。第于此而浅视之, 则若或近理, 故易动人; 于此而深味之, 则意识皆幻, 大是误人, 余请精绎其义, 用解后人之惑何如? 盖自一元初肇, 两仪继之, 则动静于斯乎见, 而阳主动, 阴主静也。自两仪奠位, 而五行布之, 则气质各有所主, 而火主热, 水主寒也。 此两仪动静, 为五行之先天, 先天者, 性道也; 五行寒热, 为两仪之后天, 后天者, 变体也。先后之理, 有可混言者, 有不可混言者。其可混者, 如火本属阳, 即言火为动, 若为不可也。其不可混者, 以阳为元气之大主, 火为病气之变见, 而动乃阳之性道, 安得以性道为病变, 而言凡动皆属火也。即自天人论之, 则曰天行健, 岂天动即火乎? 使天无此动则生机息, 人无此动则性命去, 又何可以火言动乎? 若谓之火, 则火必宜去, 而性亦可去乎? 若谓凡动皆属火, 则岂必其不动而后可乎? 夫以阳作火, 词若相似, 而理则大倍矣。 故在丹溪则曰阴虚则病, 阴绝则死; 余则曰阳虚则病, 阳脱则死, 此机微疑似中, 有毫厘千里之异, 临岐者不可不详察也。或曰: 子言虽是, 第未达丹溪之意耳。 如曰五脏各有火, 五志激之, 其火随起, 以致真阴受伤, 阴绝则死者, 岂非因动生火乎? 予曰: 此或因情欲之思动火者, 止有一证, 如欲念不遂, 或纵欲太过, 致动相火而为劳为瘵者, 诚有之也。此外而五志之动皆能生火, 则不然也。夫所谓五志者, 喜怒思忧恐也。经曰: 喜伤心, 怒伤肝, 思伤脾, 忧伤肺, 恐伤肾。五脏既受此伤, 则五火何由而起? 又曰: 喜则气散, 怒则气逆, 忧则气闭, 思则气结, 恐则气下。此五者之性为物所感, 不能不动, 动则耗伤元气, 元气既耗如此, 则火又何由而起? 故经曰: 五脏者, 主藏精者也, 不可伤, 伤则失守而阴虚, 阴虚则无气, 无气则死矣。是可见脏不可伤, 气亦不可伤, 未闻伤即为火也。即云为火, 必有火证, 使无火证, 而但以动字敷衍其说, 是何异捉影为形, 而天下事又何不可马鹿其间乎。且常见五志所伤之人, 伤极必生战栗, 是盖以元阳不固, 神气失守而然。倘遇河间为之和, 则又必谓战栗皆生于火矣。孰是孰非, 其几如此, 能不为生民痛哉!
3. 丹溪<局方发挥>曰: 相火之外, 又有脏腑厥阳之火, 五志之动, 各有火起。 相火者, 此经所谓一水不胜二火之火, 出于天造。厥阳者, 此经所谓一水不胜五火之火, 出于人欲。气之升也, 随火炎上, 升而不降, 孰能御之? 原经文五火之说, 乃解精微论中言厥病之目无所见也。谓其阳并于上, 阴并于下, 阴阳不交, 所以为厥, 厥者逆也。由其阳逆于上则火不降, 阴逆于下则火不升, 水既不升, 火又不降, 而目以一阴之微精, 不胜五脏之阳逆, 此单言厥逆之为病也如此, 岂言火有五而水止一乎? 又按二火之说, 乃逆调论言人有身寒之甚而反不战栗者, 名为骨痹。谓其人肾气素胜, 以水为事, 则肾脂枯而髓不能满, 故寒甚至骨也。又以肝为一阳, 心为二阳, 二藏皆有伏火, 则一水不胜二火, 所以身虽寒而不冻栗, 此单言骨痹之为病也如此, 又岂阳常有余之谓乎? 若以五火, 二火尽可引为火证, 则如示从容论中有云二火不胜三水者, 又将何以解之, 而何独不引为言耶? 试以此问丹溪, 其将何以答乎?
4. 丹溪曰: 气有余便是火。又曰: 五脏各有火, 五志激之, 其火随起。 若诸寒为病, 必须身犯寒气, 口得寒物, 乃为病寒, 非若诸火, 病自内作, 所以气之病寒者, 十无一二。 予味丹溪此言, 不能不掩卷叹息, 岂必气之病寒者十无一二耶? 夫气本属阳, 阳实者固能热, 阳虚者独不能寒乎? 故经曰: 气实者热也, 气虚者寒也。又经曰: 血气者, 喜温而恶寒, 寒则泣不能流, 温则消而去之, 则其义有可知矣。 且今人之气实与气虚者, 孰为多寡? 则寒热又可知矣。然而何以证之? 如心气虚则神有不明, 肺气虚则治节有不行, 脾气虚则食饮不能健, 肝气虚则魂怯而不宁, 肾气虚则阳道衰而精少志屈, 胃气虚则仓廪匮而并及诸经, 三焦虚则